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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只鹭鸶

时间:2020-10-27 10:10:27点击:

童年的一个雪天,咱们被饥饿困扰,家里委实找不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。我和母亲以及还在襁褓之中的弟弟最大的愿望,就是等候父亲回来,他是到湖滩上挖野荸荠去了。虽然咱们理解,这么大的雪,天又特别冷,湖滩肯定是冻住的,但咱们仍然充满希望地等候着。那种时分,可以充饥的东西,惟有等候和希望。

中午今后,父亲的身影才在咱们久久等候的视野中呈现。当他裹着一阵凉风走进门来的时分,我看见他袖着双手,怀里竟抱着一只鸟。父亲说,那是只冻得快要死了的鹭鸶,在雪地里,一伸手就逮住了它。

父亲把鹭鸶放在地上,它浑身哆嗦,连站都站不稳,我蹲下来抚摸它的茸毛,它并不惧怕,它是连惧怕的力气也没有了。它的眼睛水滋滋的,似是泪,浮着那种招人怜悯的眼光,在这种冰雪封冻的天气,这只鹭鸶真的太可怜了。

 

我感到了一阵袭来的饥饿,就抬起头问父亲:“挖到野荸荠了吗?我饿。”父亲眼里掠过一丝无奈,“地冻得实在硬,刨不动。”说着他将目光移向母亲:“把这只鹭鸶杀掉吃了吧,孩子太饿。”母亲显得十分犹疑,她信佛,从不杀生,衣服上落只蚊子也轻轻掸掉,不愿碾死,何况要杀一只可怜的鹭鸶呢?“不,不能杀它,它太可怜了。”我大声说。

 

父亲说:“咱们没有吃的,你不是很饿吗?”“我不饿,一点也不饿,你别杀它。”我赶忙说。“它快饿死了,咱们没东西喂它,它反正要饿死的。”父亲坚持着。“不,我喂它,它不会死。”我护住鹭鸶,扳开它的长喙,撮了些唾液吐进去,鹭鸶缩动长脖子,贪婪地吞咽着。

 

见我如此,母亲就说:“别喂了,口水喂不活它,咱们不杀它了。”

 

我把鹭鸶放到一只旧竹篓里,篓里垫了些干草。我想着等到天晴,鹭丝可以寻食的时分,就把它带到湖滩去放了。

 

那是最难熬的一夜 ,两天没吃进一点食物的胃先是痛苦,接着是火烧火燎,今后就麻木了,身上一阵一阵地渗盗汗。我模糊中觉得夜里母亲不止一次到我床 边,伸手摸摸我的脑门,然后,就小声地叹息。

 

天刚亮,母亲摇醒我,说:“快起来,鹭鸶死了,是饿死的。”我来不及穿衣就跑到竹篓边,鹭鸶真的死了,倒在干草上面,脖子垂向一边。母亲烧了些开水,将鹭鸶冲烫了几下,拔了茸毛,然后剖开肚子,将内脏扒出来洗净。那只可怜的鹭鸶的胃囊里,除了几粒玛瑙色的砂粒之外,什么也没有,它大约也已经饿了好几天。鹭鸶自己死了,咱们吃它便心安理得,鹭鸶太瘦,肉很少,母亲烧了半锅汤,每人一小碗。那是咱们家的一顿美餐。许多年今后,咱们忘不了那只鹭鸶,是它救了咱们,让咱们一家度过了难关。

 

鹭鸶被咱们吃了的第二天雪就停了,天气转暖,第三天,父亲就到湖滩上挖回了一些野荸荠。后来,咱们长大了,母亲年老了,那年她身染重病,临终之前喊我到床 边,说:

 

“记住那年大雪天的那只鹭鸶吗?是我扭断了它的脖子,我是罪行太深啊……”我这才知道工作的本相:我的连走路也不愿踩死虫蚁的仁慈的母亲,不忍心让咱们挨饿,竟亲手杀死了一只鹭鸶!几十年来,她的心因而默默承受着多少摧残啊!